社會的一切發(fā)展，都是為了人的發(fā)展。人的生存發(fā)展狀態(tài)就是社會發(fā)展階段的體現(xiàn)。人的更充分的發(fā)展，就是社會發(fā)展的“更高級”階段。旅游和個人生活的關系，從來都是旅游的基本關系，是重要的基本關系。

近40年的旅游業(yè)發(fā)展中，國家層面的戰(zhàn)略和政策研究一直聚焦于研究旅游和社會發(fā)展的關系，但是學術領域，特別是社科文領域，對旅游和人的關系、旅游與人的生活的關系、旅游與人的發(fā)展的關系，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深入進行。尤其在各種學科和旅游業(yè)的結合領域進行，“旅游休閑學”“旅游人類學”“旅游社會學”“旅游心理學”“旅游美學”“旅游哲學”，都在形成體系。所以，在“美好生活追求”成為國家目標的新時代，旅游對人的意義展開，各種認識和理論“恰逢其時”，不斷進階，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

進入個人和生活層面，觀念的多樣性和復雜性都充分呈現(xiàn)。人人都有一個對“美好生活”的夢想，對“美好生活”本身有非常個人化的理解;各家學說也有各自的認識角度，有N種對“美好生活”的注解，有哲學的和實踐的，宗教的和世俗的，整體的和個體的。使用廣泛的是社會心理學把人的需要劃分為生存需要、享受需要和發(fā)展需要三個不同層次。按需求層次的認識方式，下面用三句話來描述社會對旅游與生活關系的不同形態(tài)。

旅游是生活的奢侈品

旅游是奢侈品的觀念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一種原始觀念。一方面是人的天性追求“行千里，致廣大”，古今都把“行走在大地上”，“至自己所未至”“至前人所未至”作為“偉大人生”“壯闊人生”的一種模式。一方面是社會生產力不發(fā)達，能夠走出去的人有限，能夠走出去的距離有限，長長的歷史中，像模像樣的“旅行者”“旅游者”很少。因為普遍向往，因為難以實現(xiàn)，所以旅游是“奢侈品”。不過這里的“奢侈”沒有道德批評的含義，唯稀有珍貴而已。只有進入工業(yè)化社會之后，一部分人可以用“財富和金錢”換取旅行中“體力”和“生命”的付出，還能獲得同樣廣度和強度的“精神滿足”，“旅游”才具有了身份的象征，成為一種“奢侈品”。

旅游是生活的必需品

旅游是生活的必需品提出于上世紀90年代中期，被廣泛認同于近10年，呈逐步強化的認同趨勢。上世紀90年代在國家擴大內需的政策研究中，我們反復呼吁論證“經濟發(fā)展是旅游興起的前提”，“現(xiàn)代旅游直接就是‘現(xiàn)代經濟’的衍生品”。“工業(yè)革命以后，工業(yè)化生活同時培育了旅游的需求和滿足旅游的可能性。”結論是：“現(xiàn)代經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社會化的旅游現(xiàn)象一定產生;生產力發(fā)展到一定水平，旅游業(yè)一定興旺”。判斷是，中國經濟發(fā)展水平已經進入了這個時期。

當時我們還是出言謹慎，說“旅游在一些地方完全成為生活必需品，在世界范圍內正在成為生活必需品”，但是沒有說，“在中國也正在成為生活必需品”。因為當時中國的認識環(huán)境和政策環(huán)境，還不太接受這樣的結論，在很多人的認知體系中，還保持“旅游是奢侈品”的原始觀念。對他們說“旅游是必需品”，就是一種觀念的革命。

不過，什么東西是生活的必需品，什么東西不是，真不是什么人說了就能算。旅游在中國成為“生活必需品”的過程，快速并且廣泛，“革命”來得這樣理所當然。1998年，人均旅游次數0.5次;2018年，人均旅游次數5次，每年有60億人次的旅游活動。旅游是生活必需品和呈現(xiàn)。

從中國格外興盛、興奮和不衰的旅游需求中，我們還可以看見和感受到旅游和生活多層次的關系。一條微信說，“不要以為人的欲望，就是吃喝拉撒;不要以為人的欲望，就是功名富貴。不信，你去旅游試試!”另有一段微信總結了激發(fā)旅游的十大欲望，“一是熱愛自然，二是滿足好奇，第三是品嘗美味，第四是換個活法，第五是不期而遇，第六是挑戰(zhàn)自我，第七是發(fā)現(xiàn)自我，第八是激發(fā)靈感，第九是展示自我，第十是超越自我”。這些“流行文化”基本可以代表出游大眾的認知：旅游，既有生活基本的需求欲望，也包含發(fā)展自我提升境界的高層次追求，是各種追求的集合。這個認知比我們熟悉的“需求層次理論”更痛快淋漓地反映了旅游和生活生命各個層面的關系。

旅游是一種生活方式

“旅游是一種生活方式”成為一個當下流行的熱門話題，表象上看好像只是市場和旅游者的時尚語言，但是從時代的視角看來，這里有正在形成的觀念躍層。其一，這是“生活必需品”的加強版，體現(xiàn)著強度、豐度、重要度的加強，意味著“旅游不僅是日常生活必需品，而且是日常生活”;其二，有超越自我的意思，在旅游和休閑生活中，擺脫日常生活的各種束縛，追求短暫“理想的生活”，對工作的人生和奮斗的人生，是一種平衡。強大自我，實現(xiàn)自我。其三，內含存在著觀念的革命。

關于觀念的革命，需要多說一點，這個革命來源于時代，對應著科技革命和“爆炸式發(fā)展”的現(xiàn)實。這幾年我們不斷被科技發(fā)展的沖擊波刷新思維，尤其是廣泛聚焦人工智能是不是產生意志，人類的工作如何被大量代替的問題，我們意識到，相關的經濟社會文化領域，其實都有基礎問題被改變帶來的原來領域本身的解構或者再重構的問題。旅游業(yè)就用了很多腦力來研究“人類正在進入有閑時代”這個大勢。

“有閑時代”聽起來有點夸張。但是從科技發(fā)展和“休閑時間”的因果關系看，“休閑和旅游”問題的“夸張”，主要是科技的加速度發(fā)展太快太“夸張”。黨的十八大、十九大報告一再指出，世界處于大發(fā)展大變革大調整時期。從旅游業(yè)和休閑產業(yè)的角度看，人類休閑或者社會休閑的問題確實在醞釀史上巨大的突破和挑戰(zhàn)。“人類可能真的正在進入一個有閑階段”。超越了世人對社會發(fā)展的本來認識，但并非不靠譜。我們一直認為這是社會的進步，是人類獲得自由發(fā)展的前提，時代走入了一個廣闊的“新高原”，我們不能不思考重建“有閑時代”的生活意義和生活方式的問題。

“旅游是一種生活方式”是我們從自己的專業(yè)領域，思考提升“有閑”的價值和意義的一種“描述”，還沒有完整的價值體系支撐，也還不是一個成熟的技術理論，我們只是描述了一種社會經濟學的重要現(xiàn)象，反映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深刻需求。

在科技生產力爆炸式增長的今天，旅游和休閑被當作生產力發(fā)展的“副產品”可能是不對的，旅游作為人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開始參與我們對生活意義和目的的構建。旅游的本質正在重新定義，旅游這個現(xiàn)象的生命力，從來都來自對生活趨勢和走向的深切把握，來自對人和人類精神物質需求的深層滿足。旅游這種現(xiàn)象，在從基本需求滿足后的成功中，突圍創(chuàng)新升級，而人類生活品質也在產品的不斷進步中獲得提升和改善。從這個意義上，“旅游是一種生活方式”有些革命氣質，我們可有察驗?

“弱關系”向“強關系”的演進

每一個認識的完成都是在時代浪潮無數次沖刷后逐漸形成。更多的問題還在形成中。旅游的活動和人的生活的關系，是從“生存性”到“享受性”和“發(fā)展性”的一個跨越。這個演進是一種經濟發(fā)展市場的趨勢和動向，是社會轉型的關口，也是新階段的表征?，F(xiàn)在看自然而然，自然前提，自然存在，不用研究，但是我們不是“超驗”的，我們對旅游和美好生活的關系的認識是一步一步來的。從旅游產業(yè)的角度可以看到，旅游和人的關系的變化，同時蘊含著幾個相應的變化：一是市場的變化，人的發(fā)展，都是以“需要”的不斷滿足為形式，階梯式出現(xiàn)和逐級式實現(xiàn)的。“需要”就是人的本質力量的表現(xiàn)，包括對自然的需要和對社會的需要，又包括個人的需要和群體的需要，還有物質的需要和精神的需要等不同形式。從經濟上看，我們列為發(fā)展性消費，也是經濟發(fā)展的“新高原”。

二是旅游業(yè)“標的”的改變，就是“以人為本”的目標，成為一位的目標。旅游業(yè)的功能進行調整，新時代旅游業(yè)本質的提升，還是“以人為本”。 “生產的目的是為了生活的需求目標”的軌道， “人們對更加美好生活的追求”才能升級，“以人為本”的更高級需求才能理所當然被尊重。發(fā)展性消費，對應著馬克思關于社會再生產理論，也對應著馬斯洛的“人本主義”需求層次論。

三是對“發(fā)展性”認識深化，物質滿足之后的時代，精神需求的滿足，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這是跨國界、跨時代的元問題。經濟發(fā)展，社會如何理性、健康的發(fā)展，關鍵在我們說中國在全面小康的時期沒有解決好的問題，可以嘗試在小康階段沒有全面滿足的需求，在現(xiàn)代化、增強現(xiàn)代化的2035年發(fā)展階段，和2050年發(fā)展階段去完成。走出旅游業(yè)的語言體系，社會未必認同。所以，我們需要集中行業(yè)的高端智慧，進行深入一些的研究。

我認為，旅游一直需要這種具有超前性的研究。

(作者為原國家旅游局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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